人們常笑稱,要寫一個關於殺人的故事,可用不著真的去殺人吧?不過對於茱麗葉.休姆(Juliet Hulme)而言,真的有過殺人經驗,或許真能帶來不少靈感。
.
此事要先從1954年2月開始談,時年15歲的寶琳.帕克(Pauline Parker)在日記上寫著:「為什麼媽不能去死?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死去,為什麼爸媽不能都去死?」
.
同齡的寶琳.帕克與茱麗葉.休姆當時同樣就讀位於紐西蘭基督城的一間女校,兩人當時的關係堪稱形影不離,是最要好的朋友。然而,她們之間的出身背景卻有很大差距,寶琳是魚販之女,茱麗葉的父母則是來自英國的顯貴,她的父親受聘來當地擔任大學校長。
.
不過兩人一見如故,茱麗葉並未因為家庭背景而覺得忌諱,經常帶寶琳回家玩耍。起先雙方家長都對兩個女孩的友誼不以為意,直到雙方的關係開始日漸緊密,連澡也要一起洗,對待彼此的態度宛如愛侶,家人開始有些擔憂,試圖拆散她們,至少要她們保持距離。在當時,同性戀在紐西蘭被視為一種禁忌、嚴重的精神疾病。
.
究竟寶琳與茱麗葉到底是什麼關係?後來學者的觀察莫衷一是。但可以確定的是,兩個女孩從小都有嚴重生理疾病,寶琳罹患骨髓炎,茱麗葉則有結核病,或許正是同樣罹病的遭遇,使得她們更覺得親近,生命觀也與同齡人不同。她們甚至共同發明了一個宗教,這個宗教謝絕基督徒,擁有自己的天堂境地與獨有的聖人(多是好萊塢名流),稱作「第四空間(The Fourth World)」。而且不必等到死後前往,她們經常一同「造訪」此地。
.
除了一同生活在虛幻世界之外,寶琳與茱麗葉還共同撰寫小說,並想像她們構思的作品將會在好萊塢大獲成功。一起前往美國發展,成為兩個少女共同的夢。
.
1954年,茱麗葉的父母決定分居,父親辭下校長職位,雙親協議後,決定重返英國,並將愛女送往南非。寶琳得知後,也想要跟著去,但可想可知的是,她的母親堅決反對。寶琳於是向茱麗葉提出一同殺害她母親的可能性,這項提議獲得了茱麗葉的支持。
.
在當時的日記上,寶琳寫道:「我們已經想好了,並對這個想法感到好興奮。當然,我們很緊張,但期待大於一切。」
.
在1954年6月22日,她們決定付諸行動。
.
在陽光明媚的下午,兩位女孩與帕克夫人在享用午餐之後到維多利亞公園的山丘漫步。茱麗葉先將一個飾品扔在地上,讓帕克夫人彎腰撿拾,寶琳隨即將預先準備好的──盛裝著半個磚塊的襪子──舉起重擊母親頭部。帕克夫人立刻尖叫倒地、面目抽搐,茱麗葉接手拿起磚塊狂砸。少女們原先預想能夠一擊斃命,沒想到卻足足花了20分鐘才將之殺害。
.
女孩們確定帕克夫人斷氣後,隨即衝到山下,向一名小販經理誑稱母親跌倒,撞到了一顆石頭,必須請人救助。警長聞訊後到現場勘查,很快發現帕克夫人並非死於意外,她的頭骨被狠狠擊碎,共計有45處受傷,而兇器也很快被尋獲。警方隨後羈押了涉有重嫌的寶琳與茱麗葉,她們隨後也坦承犯行,只是寶琳為了保護茱麗葉,佯稱自己是獨力行兇,茱麗葉卻給予了不同的供詞,承認自己也有參與施暴。
.
這則新聞不僅在紐西蘭成為轟動的消息,也立刻成為國際頭條。兩位正值碧玉年華的少女,究竟何以動念殺害至親?精神科醫師雷金納德.梅德利科特(Reginald Medlicott)受聘替兩人做了詳細的心理衡鑑,同時詳細閱讀了她們的日記與著作。他的結論是,寶琳與茱麗葉確實處在嚴重的精神錯亂底下,而且是相互牽動的,兩人幾乎像是同一個個體。
.
梅德利科特甚至直接指出「她們絕對是瘋了」,並提及自己在探訪過程中遭到兩人嚴酷的污辱與咒罵,強調寶琳與茱麗葉的傲慢與自負遠遠超過正常人。他最後做出結論,明確指出在六月時,她們已經精神失常。
.
不過即便已經犯下罪行,寶琳與茱麗葉卻絲毫不認為自己應當負上任何責任。寶琳說自己唯一後悔的只有讓茱麗葉的家人造成麻煩,但是殺害母親乃是合情合理。茱麗葉也說,謀殺不僅是「正當的」,「殺害任何阻撓我們的人,也都是正當的」。
.
法院陸續傳喚多位精神科專家進行鑑定,結論不約而同指出兩位少女的瘋狂。在痛下犯行之前,她們就如同一般少女一樣表現出活潑與純真,但下一刻卻能拋下良知殺人,已經不是常人會有的舉動。報告亦指出,寶琳在作案前一天,對母親尤其熱情,表現善意。這些細節見報後,寶琳與茱麗葉被冠上「惡魔」稱號。
.
在審判當日,現場座無虛席。當犯罪細節被公開時,少女沒有任何反應,但當有任何被描述被她們認為侵犯了她們的虛榮心,寶琳與茱麗葉便會立刻出言反擊。出人意表的是,寶琳與另一名男孩有一段情的證據也被隨之公開,這尤其激怒了茱麗葉。而這很可能是她們此生最後一次見面。
.
1954年8月28日,法官作出宣判,認定由於兩人年紀太輕,不能判處死刑,又因為評審團不同意寶琳與茱麗葉患有精神疾病,他們不會被送入精神病院(然而,這卻符合了寶琳事前的期望)。兩人最終被判處無限期監禁,送進基督山監獄,並且分開羈押。
.
不過,監禁時間僅有五年。有傳言說,釋放條件是兩人承諾不再與彼此見面,但政府後來否認了這個說法。原籍英國的茱麗葉被無條件釋放,她來到義大利與父親團聚,而寶琳經過六個月假釋,也完全重獲自由。至於後來兩人究竟何去何從,則又有了出人意料的發展。
.
1994年,紐西蘭編劇法蘭.華許(Fran Walsh)向經常共同合作的導演彼得.傑克森(Peter Jackson)提出了將該案搬上大銀幕的構想。華許說在當時,兩位少女被媒體營造成世界上最邪惡的人,但她對於這些流於表面的報導有些不以為然,始終認為此事欠缺合理的解釋。為此,他們採訪了當時與事件相關的17位同學和老師,以及兩人的鄰居與家人,也向心理學家請益。
.
透過日記內容,華許發現兩人其實富有超越非凡的想像力,以及獨有的幽默感,絕非只能以「邪惡」一語帶過。透過全國海選,他們找到了新人梅蘭妮.萊恩斯基(Melanie Lynskey)來飾演寶琳.帕克,而當時已經有過影集演出的英國演員凱特.溫絲蕾(Kate Winslet)則從175位女孩中脫穎而出,爭取到茱麗葉.休姆的角色。
.
最後這部《夢幻天堂 Heavenly Creatures》(1994)問世,獲得全球性的成功,法蘭.華許與彼得.傑克森一同獲得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獎提名,這也是兩人首次揚威美國,為日後他們再次合作的《魔戒 The Lord of the Rings》系列埋下伏筆。而凱特.溫絲蕾也因為這部作品,成功打響名號,開啟了輝煌的表演之路。
.
向來擅長打造奇想場面的彼得.傑克森在《夢幻天堂》成功構築了一個屬於少女的私密幻境,包括由黏土構成的奇幻王國,還向出演《黑獄亡魂 The Third Man》(1949)的奧森.威爾斯(Orson Welles)致敬,以遊走與光明與陰影底下的人物隱喻角色關係。重點是,他試圖帶觀眾同理兩位少女的心理,而非一味妖魔化的呈現。兩位演員的詮釋尤其近乎完美。
.
不過電影的成功對於兩位當事人來說,無疑是一個災難的開始。
.
寶琳與茱麗葉的下落遭到媒體「肉搜」。1997年,紐西蘭記者在英國肯特郡找到了隱姓埋名的寶琳.帕克,她改名希拉蕊.南森(Hilary Nathan),在當地經營一個兒童騎術學校,皈依天主。她透過姐姐發表聲明,表示自己對弒親感到萬般後悔。據寶琳姐姐的說法,她花費了五年的時間才終於意識到自己鑄下大錯,後來決定遠離人群,試圖默默貢獻社會。
.
不過更勁爆的則是茱麗葉.休姆的發展,她後來改名為安妮.佩里(Anne Perry),曾在美國與加拿大生活,後來搬到一個蘇格蘭的摩門教社區。她在1979年開始出版小說,並且很快成為一個成功的犯罪小說家,創造了名警探湯瑪斯.皮特一角(後續延伸了34集系列小說),並多次獲得文學獎殊榮。
.
在1994年之前,沒有人知道她就是茱麗葉.休姆。在電影問世前,她不得與她的經紀人會面,安妮.佩里鎮定地對他說:「請坐下與我談談,有一些關於安妮⋯⋯但你所不知道的事情,我得坦承相告。」
.
截至2003年為止,她已完成超過40部小說,作品在全球銷售達千萬冊,小說《No Graves As Yet》(2003)曾登上《紐約時報》銷售排行榜。安妮.佩里依然是一個成功的作家,但她的聲譽確實因此受到了嚴重的影響,作品銷售量也有下滑趨勢。她始終試圖挽回自己的名望。
.
在2003年接受採訪時,她向《衛報》記者坦言自己確實「有債要還」,但卻也試圖將責任轉嫁在寶琳身上,指控寶琳當年威脅她若不幫忙就要自殺。她也談到了《夢幻天堂》上映之前,自己的身分遭到揭露時所感到的恐慌,安妮指出「這一切都不公平,我為重返社會所做出的一切努力全部遭到了抹殺」,並且埋怨編導沒有事前請求她的許可。
.
不過安妮.佩里表現的「懺悔」卻未必讓大眾買單,在紀錄片《Anne Perry: Interiors》(2009)當中,她一再將罪刑歸咎在寶琳身上,並且誇張化地表述自己在未成年時遭受監禁的「苦難」,與其說是加害人,她更認為自己是一名受害者──在不情願的情況下協助殺人的無辜少女。這個被害者形象反而使她更顯爭議。
.
安妮.佩里不常受訪,但每次談及此案,都是一概切割態度,例如在2006年,她承認自己的確癡迷於與寶琳的關係,但否認自己是同性戀者。在2012年,她在受訪時提到自己在監獄的經歷成為了創作養分。並說自己已經負起了責任,不需要再為了過去的行為懲罰自己。
.
「你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成為更好的人,並確保自己也能原諒別人。這意味著『遺忘』,不要帶著怨恨。這不容易做到,但你得學會。如果你相信寬恕,那就請寬恕所有人。」安妮.佩里說道:「除了繼續活下去,我別無選擇。我肯定不是第一個有這樣遭遇的人。我只希望,天啊⋯⋯都快60年了,我們讓事情過去吧。」
.
不過針對這些發言,寶琳本人沒有再做出任何回應,其家族成員也沒有予以反駁。事實上,有些觀察者指出寶琳與茱麗葉當時都能很快全身而退,除了她們尚未成年,很大原因是她們的白人身分,以及茱麗葉的特權家族背景。不過後續的發展,也反映了兩人確實存在明顯的階級鴻溝,寶琳在小鎮低調討生活,而茱麗葉卻成為暢銷作家,享有富裕的生活以及舉足輕重的發言權。
.
2017年,年近八十的安妮.佩里為了希望讓自己的小說影視化,遷居到好萊塢。不過截至目前為止,只有一部關於她的小說改編的作品問世,是一部名為《The Cater Street Hangman》(1998)的電視電影。在目前力求政治正確的時代,導演、演員涉及性侵會面臨除名懲戒,遑論原作者曾經殺人,因此目前顯然沒有公司對翻拍她的作品表明興趣。
.
反而是談論這起「帕克-休姆謀殺案」(Parker–Hulme murder case)的相關影視作品與紀錄片遠多過安妮.佩里的作品,除了上述的《夢幻天堂》之外,還包括更早一步拍攝的法國電影《Don't Deliver Us From Evil》(1971)與多部舞台劇。連《辛普森家庭 The Simpsons》都曾在第20季第9集的《Lisa the Drama Queen》(2009)鬆散地改編這個故事。
.
編劇們常掛在口邊說,你要寫一個關於殺人的故事,用不著真的去殺人吧?但安妮.佩里不僅真的殺人,還將經歷轉化為自己的作品。有一點她說得沒錯,她不是文壇第一個曾經犯下殺戒的名作家,有類似經歷的還包括曾撰寫《裸體午餐 Naked Lunch》(1959)的弒妻作家威廉.布洛斯(William Burroughs),才氣縱橫的奧地利作家傑克.溫特維格(Unterweger)甚至是一名連續殺人魔。
.
從中可以帶出很豐富的議論。安妮.佩里能以年少無知為由逃離社會大眾的公審嗎?抑或更生人難道只有隱姓埋名一途,沒有機會選擇重生?再來,創作者的私德究竟與它的作品有無直接相關?當然,這已是老生常談,或許永遠沒有標準答案。對於是非的論定,只能交給讀者自己裁決。
.
https://lihi1.com/bOndt
請點連結觀賞《夢幻天堂》預告、關於該片的更多情報,以及其它凱特溫絲蕾的演出作品
.
.
(附圖上,圖右為茱麗葉.休姆,圖左為寶琳.帕克;圖下為《夢幻天堂》劇照,圖左為飾演茱麗葉的凱特.溫絲蕾,圖右為飾演寶琳的梅蘭妮.萊恩斯基。)
ez訂 #夢幻天堂 #凱特溫絲蕾 #梅蘭妮萊恩斯基 #安妮佩里
「雙方家長見面禁忌」的推薦目錄:
- 關於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 關於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無待堂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 關於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羅比媽的育兒與實驗廚房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 關於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男女雙方家長見面 - 結婚板 | Dcard 的評價
- 關於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高雄紀梵希自助婚紗- 提親注意事項雙方父母見面會結婚是人生 ... 的評價
- 關於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問題] 男方提親前女方去男方家是禁忌嗎 的評價
- 關於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問題] 提親後吃飯| GetMarry 看板| MyPTT 網頁版 的評價
- 關於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請益] 請問有逢4不能結婚禁忌嗎? 的評價
- 關於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討論] 雙方家長見面誰請客? babebear PTT批踢踢實業坊 的評價
- 關於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請益] 請問有逢4不能結婚禁忌嗎? - GetMarry | PTT Web 的評價
- 關於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結婚前一天到底能不能見面?這些婚禮風俗禁忌你可要搞明白 的評價
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無待堂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羔羊之怒 —— 你願意接受上帝作為你的陽具嗎 / 小說 | 盧斯達 on Patreon】
我的名字是米勒.多明諾,以下是我幾年來對某一組織的秘密調查,我恐怕自己已經知道了禁忌的故事,因此我必須在酒店寫下這些並不詳細的紀錄。如果我發生了甚麼事,以後也會有人知道。
1987 年,我是佛羅里達萊昂郡——塔拉赫西的一個重組案警員。塔拉赫西人口只有 20 萬左右,雖然不算鳥不生蛋,但也沒甚麼特別罪案,頂多是有一些鄰埠的黑手黨在這裡活動,在麥爾茲公園 (Myers Park) 附近的商業區,是他們主要活動範圍,我們會定期去妨礙他們。除此以外,可謂太平無事。我們同胞的槍枝,都是指向黑人、毒蟲和不受控制的青年街頭黑幫,很少是真正十惡不赦的罪犯。
1987 年某日,警局接到報案,說有人目擊麥爾茲公園的公共遊樂場,有兩個穿西裝、衣冠楚楚的男人,以及六個衣衫襤褸的小童,還有一部起居車,形跡可疑。我在另一個分局的朋友當日與一批人馬趕到,當場拘捕了那兩個男人。那位朋友在工餘飲酒的時候,向我透露了以下的細節。他們將兩個男人帶著拘留室審問,他們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就不肯透露其他事,極不合作。其中一人之後開口,他說,他們是這六個兒童的老師,除此之外,就不肯透露更多。
社會安全管理局派人來照顧那六個兒童。他們發現那六個兒童,有男有女,全部都有營養不良的問題,大多數都不能跟探員有效溝通,似乎是表現出某種智力發展遲緩的情況;大部份小朋友都說不出自己的名字。為了方便辦案,局裡的人甚至幫他們起了代號。其中一個代號叫做大衛的男童,以及一個叫翠西的女童,比較能夠溝通。大衛說,那兩個男人確實是他們的老師;但男童女童顯然不知道幼兒園,他們只是隱隱約約地說,老師教他們玩遊戲。是甚麼遊戲,他們似乎又說不出來。
膠著狀態並沒有維持很久。由於事情似乎有涉及邪教活動的嫌疑,我們聯絡了華盛頓的警局。他們之後發現,那兩個男人的名字,早已在 FBI 的觀察列表之上。他們似乎與一個稱為「家族」的教派有關。在拘留期間,社會安全管理局的人甚至收到死亡恐懼,不過安置那班兒童的地方,不是警局,而是一個理應沒甚麼人知道的地方。
警局裡面充滿了爛人,當然我也是這些爛人之一,不過我沒有參與小童案的調查,但一定有將新聞賣給了記者——我們一向是這樣,這是我們很多人的外快來源。很快,我們這個小區就上了全國頭版。首先獨家報道這件怪事的是《華盛頓郵報》:「多個消息來源向政府表示,『家族』是一個涉嫌對兒童實施洗腦和性剝削、並且提供財政或性補貼以吸引新教徒的邪教」;後來其他大報報章都有跟進。
兩三天之後,故事的另一個版本就開始在傳媒版面出現。
有「家族」的成員接受訪問,表示自己受到主流社會的誤解;這些兒童並不是被非法擄走,而是得到其家長 (也是成員) 的授權,他們本來是乘車趕到該教會在肯塔基州建立的「教區」,他們的父母也在那裡。至於他們衣衫襤褸,該成員說,「他們只是小朋友,小朋友玩耍起來就是這樣骯髒的呀,而且他們一直趕路,沒有太多停留疏洗的地方,這不能算是虐待兒童吧?」
在那段期間,寫口供時經常串錯字的我,突然開始有興趣讀報紙,追蹤著這件事的發展。對「家族」同情理解的報道,像潮水一樣升高;甚至有專欄作家認為,主流社會的壓迫文化、基督教右派的不寬容,在此事件可見一斑。又過了一陣子,這邊的檢察機關表示,沒有證據表示這些兒童受到虐待,那兩個男人亦當庭釋放,於是二男六童,又像沒有來過一樣消失於公眾的視線。
但這件事一直在我的心裡佔據一個角落。我不是說他們的另一個版本有很多漏洞,事實上聽來也是言之成理。然而他們拘捕兩個男人當天,我在局裡正好要外出,跟他們也打了一個照臉,那兩個男人,穿著非常高級的西裝,而且髮型整齊,一點也不襤褸。他們與兒童的外貌,有非常大差異。如果說他們一直趕路、穿洲過省,為甚麼這兩個男人的外觀仍能保持整潔?更加奇怪的是,我那個透露了案情細節給我的朋友,本來滴酒不沾 (他也因此在局裡經常被我們嘲笑) 也不召妓,但不知為何就突然開始酗酒;有幾次我在市中心的紅燈區還遇到他。我心裡一開始是想,這個人竟然第二次發育了。我幾乎不可能在警局和傑佛遜醫生門外以外的地方見到他。因為我們預約的時間總是一前一後。
一陣之後,我收到一個沒記號的電話,是一個自稱傑森的男人,他自稱是 FBI 的人,但正在執行一個「非官方任務」,他正在調查那件一直在我心裡沒放下的事。
傑森說,希望接觸當時在警局裡接觸過案件的任何人。我照直說,其實我沒有參與這件事,所知不多。對方卻堅持要見一面。在好奇心驅使之下,我約了他三天之後,在麥爾茲公園的那個案發地點見面。
當日那個遊樂場亦有幾個小朋友在玩耍,我就坐在長椅,戴著一頂黑色圓帽作為記號。等了一陣,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鋼條身影黑人來到,穿著卡其色的風衣;他叫了我的名字——他竟然連我的名字都查出來。他拿著兩杯咖啡,在我旁邊坐下來,遞了另一杯給我——「咖啡?」我接過了,我們望著那些玩耍的小童開始說話。
傑森是一個假名,但他說自己是 FBI 的前僱員,因為一些事而被辭退。他說:「我已經私下接觸過社安局和警局裡的人,他們有透露過一些資訊,但也有一些表現十分奇怪。」
我問:「所以這究竟是甚麼鳥事?」
傑森說:「FBI 一早就有知道這班人存在,他們自稱是『家族』,表面上是一個基督教會,但他們是一個公社,你知道嗎?就是那些教徒住在一起,然後那些孩子又在一起的公社,像占姆·瓊斯 (Jim Jones) 那些。這些組織,在全美有幾千個,有些比較危險,有些只是一班認為自己值得成功但又志大才疏的人組成,拜一下撒旦就覺得自己好特別的可憐蟲。我們是在處理前者,而不是後者。事實上自稱『家族』的組織,也有幾十個同名,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彼此之間是否有聯繫,不過在你們這裡發生的事情,我認為有問題。」
我說話都很小心,因為反正我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你知道甚麼?」
「我認為這裡有一個陰謀。」傑森說:「那六個兒童,是他們在儀式裡『使用』的東西;這些兒童,有可能是教徒奉獻出來的親生兒女,也可能是從世界各地買回來的。我認為他們涉及人口販賣還有戀童,而且是跨國的。」
「不是吧,你有甚麼證據嗎?」我說。
「我知道一些,但我想你們也可能知道一些資訊碎片。」傑森說。
「那你知道甚麼?你又想要甚麼?」
「我希望你在局裡能找出一些文件。」
「你想害我掉了工作嗎?」我嘲笑他,並繼續飲那杯咖啡:「我已經夠多把柄了,你倒是要成了壓死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傑森說:「我可以透露一些訊息,你不也是想查出事情有甚麼問題嗎?你知道事情不妥,你感覺到,所以你才答應出來見面,是不是?」
「事情當然很不妥,但這些事情,可能四處都有,怎麼證實呢?而你也已經不是 FBI ,我則只是一個小鎮的警察,我根本做不到甚麼。而你知道甚麼呢?」
傑森靜止了一陣,然後說:「看來我們還需要更多互信。我不是一個亂來的志願人士,你不要搞錯。例如他們當日發現的那架起居車,裡面有很多奇怪的東西。例如有幾盒避孕套,例如裡面有一張世界地圖,上面有幾個位置是有標注的,例如英國伯明翰、法國巴黎、華盛頓、塔拉赫西、香港、日本、印尼;車上還有一本漢英字典——你不覺得奇怪嗎?兩個大男人跟六個小朋友,為甚麼會有避孕套?再來,還有一部手提電腦,但裡面儲存甚麼資料,我就不知道,因為是你們局裡的人拿到了手。DC 的人來過,取走了電腦分析,但裡面是甚麼,我接觸不到。」
我停了一陣,然後說:「最後法庭說沒有證據,撤消了所有控罪。」
傑森點頭說:「你不覺得疑點重重嗎?如果你找到那些檔案,我們可以進一步交換資訊。」
最後他是如何說服我的,我的記憶已經不太清楚;但我知道自己對這件事有莫名的好奇心,我感到自己的好奇和痛苦在一同時間被燃起了。
於是我和他飲完咖啡之後,就各自離開。我在塔拉赫西警局已經七年,我對於每個部門的人員出入、每個換更表,都瞭如指掌。有一晚,我在一個最空蕩的時間進入檔案室,查找我要查找的檔案。其中一份檔案,羅列了他們在起居車上找到的東西,的確有避孕套以及漢英字典;然後我又找到關於那六個兒童的生理和心理評估和口供檔案。
上面說到代號為大衛和翠西的孩子,有營養不良,他們說自己自懂事以來,都是吃素,而且很少吃飽;他們的父母是『遊戲』的一部份,教會的首領叫做「祖父」……然後我又看到,報告有提及他們有受過性虐待的可能。大衛有便溺問題,可能是受到長期和激烈雞奸的跡象;至於翠西的手臂和頸有奇怪的人類咬跡,但不能證實是小孩子還是大人。
由於我肯定是形跡可疑,所以沒有看太久,只看到這裡就離開。
之後我與傑西在一間市郊的星巴克見面,我將我讀到的那些鬼東西透露給他聽,顯然當中有一些東西他不知道,作為交換,於是他又向我透露更多訊息。
傑西說,FBI 當時接到塔拉赫西警方求救,便派了一支人來到支援,但詳細過程不明;同時FBI 知悉在華盛頓有兩處屬於這個教派旗下的物業,便派包括傑西的一班探員去爆破。在其中一間倉庫,他們剪開一個心型的鎖,衝入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而且凌亂,裡面的人好像早就知道會被突襲,而且走得很急。他們在裡面發現,其中一個房間有很多人類排泄物,有尿有屎還有一些奇怪的液體;在另一個房間,儲存了一些文件和寶麗來相片,傑西就是第一手發現寶麗來的人,那些相片是一些赤裸的孩子,有男有女;有一些相片則是被肢解的羊或是貓或貓;有一些則是穿著白袍的奇怪人,似乎在進行奇怪的儀式。
往塔拉赫西支援的探員,拿回一堆文件和一部手提電腦回來,裡面查到甚麼,傑西也不知道,但傑西聽到上司說,這件事涉及 CIA ,是內部問題,下令停止調查,並轉報給 CIA。我們重構雙方的記憶,似乎就是 FBI 被下令停止調查之後不久,各種「另類證詞」就在報章湧現,不久,塔拉赫西的檢察機關撤消警方對兩個男人的各種指控。
我記得聽完他的故事之後,攤軟了在坐椅,我問,這是邪教?撒旦教?3K 黨?整個 80 年代,關於搖滾樂、安東·拉維 (Anton Lavey)、都市傳逆、邪教的鬼話和傳言,一直還是小報和廉價恐怖小說的熱門題材,但認真的,我沒有遇過真實的案件。
傑西說,自己堅持調查,與上司發生衝突。之後有一次他參與掃蕩南美販毒集團的時候,一個黑人女毒販手抱嬰兒作為偽裝和掩護,一看到他,似乎早就知道會有人埋伏,開槍便掃射,子彈掃過傑西的左腰,他也開槍,將對方打死。
嬰兒沒事,後來發現那是從別人搶來的,一個白人嬰兒。因為這件事,上司將他停職,等候內部調查。說到這裡,傑西不像平時一樣冷靜,眼睛充滿疲倦的血絲和狂熱:「我早已知道他們的調查結果,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我問,你覺得這個邪教已經滲透進了體制之內?
他肯定地說:「否則這些疑點,這些生理心理報告,怎麼可能不控告?而虐兒事件竟然是 CIA 的內部問題?難道他們也有參加嗎?那些相片、那個倉庫是怎麼回事?老天。」
之後我跟傑西也有一些談話,但很快他就要回華盛頓接受內部調查,於是我就沒有再聽到他的消息。我甚至打電話給他,但那個電話已經取消。這件事又漸漸埋在我的心裡。
幾年之後,有一日,我去找那個一開始透露資訊給我的朋友。我在警局外面截住他,試圖跟他閒話家常,但他眼神十分閃縮,整個身型好像瘦了一個碼。我問他發生了甚麼事,他一邊走,一邊閃爍其辭,只是呢喃著他最重要的是家人,叫我管好自己的事就好。
不久之後,他在家中發現被人槍殺,妻子和七歲大的女兒也同樣被亂槍打死。我聽到那個消息時是下午,那時天氣剛好入秋,樹上的葉也快掉光了,日照變得很短,在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我聽到這個消息,我在辦公室裡點起煙,卻忘記了抽,煙自己燒成了灰,一截的斷裂掉。他們最後抓到兇手是一個毒蟲,而且找到證據,他跟販毒集團有勾結和交易,在掃毒前會提供消息給對方閃躲。
我滿腦子都是最後一次跟他的互動,但我沒跟其他人說。在冬天的時候,我參加了他的喪禮,但沒甚麼人來,我也不認識其他人,風呼嘯的虛妄的狂吹著。那天我沒有回家,穿著純黑的西裝來到了傑佛遜醫生的診所,那是一座新式商住大廈的二樓,我沒有預約,傑佛遜醫生平時的秘書也不在,是他開門。
傑佛遜醫生是一個四十幾歲的白人,高瘦、疏著一個油頭的黑髮、總是穿著沉色的西裝,他的辦公室是精緻的古典風,有一個他說是假的虎頭頭掛在廳裡。我說沒有預約,但他也正好閒著,於是他讓我進去,一邊閒話著她的秘書去了中國旅行,還未回來。
他問我有沒有準時吃藥,我說有,但我不喜歡吃,因為它令我感到自己比較遲頓。他坐在椅上,跟我說:「有一些人的大腦欠缺某些物質,以致無法有效傳遞訊息,但在人的主觀感受裡,他們是覺得自己太過敏感,而吃藥之後,便覺得自己遲頓了,但在生理層面來看,你的大腦只是變得活躍和有效,而不是相反。」
傑佛遜醫生和我的關係有很多年了,我跟他友好,所以我在他面前不會掩飾我對精神病學的某種藐視。「這只是你說的,和他們說的,但在我的世界卻是鬼話,而最可怕的是,我證實不到,是嗎?」
傑佛遜笑道:「某程度上,你也可以這樣說。」
我說,我去了那個人的葬禮,傑佛遜說,他才剛下機幾個小時,所以還是錯過了。我問,他之前有跟你說過甚麼嗎?傑佛遜醫生眼睛轉了轉,然後問:「你是以病人的身份,還是用警察的身份問我?」
我當時感到很累,攤在他的病人椅上說,這還重要嗎?
他說:「的確不重要,因為不管你用甚麼身份問,這是病人的私隱,而我透露了的話,就打破了我的專業操守。」
我突然感到一陣憤怒,我想像我跳起來,然後將他抽起來摔在椅子上,將他的文具和電腦震得全掉在地上。我望著他,說:「我不相信他是被毒蟲打死。」
傑佛遜醫生說:「為甚麼?你是基於甚麼證據嗎?」
我說:「有一些推論。」傑佛遜醫生說:「基於奇怪和錯誤的推論,也可以導致錯誤信念,這叫做妄想,Delusion。」
我說:「那麼人們相信耶穌死後從墓裡復活,還四處傳道,那也是錯誤信念嗎?是不是一個錯誤的信念多人相信到某個程度,就變成了信念?」
傑佛遜醫生想了想,然後笑:「很好,你在克服你的創傷。」
我說,我不知道是甚麼問題,導致我看了你那麼久。他又跟我遊了一陣花園。我記得那一晚,他跟我做了一個催眠。在某種似夢非夢的情況下,我見到一個男人在觸碰我全身,他微笑著,柔聲說:這是一個很美好的體驗……我想移動和掙脫,但那個小時候的我動不了,於是他開始脫衣服,也開始脫我的衣服——我在催眠之中崩潰下來,像個嬰兒一般哭起來。我記起了一切,我也記起了我多年來在這裡崩哭過多少次。傑佛遜醫生十分熟悉地用一張厚毛毯包著我,我感覺到自己的恤衫全都冰冷地濕透。
在分不清是狂叫還是流淚之中,我向傑佛遜醫生說了我這些年來一直沒說的事,我談到傑西,我談到他談到的所有事情,我談到我的可卡因上癮,我談到我為黑幫做的事,我談到那架車,我談到那六個兒童的臉。
傑佛遜醫生默默地聽完,坐在我旁邊,說道:「也許你這幾年,是進入了長期的偏執,變成了偏執型人格障礙,因為那件案件,觸碰了你的童年創傷,而那個傑西的話,也許他不是騙你,但他也只是知道某些細節,而根據那些不全面的資訊,也可以是妄斷。你也說過,他與上司有衝突,而且在一次事故中被內部調查,也許他都有一些心理問題,也許也有某些情緒纏住他,而你跟他的接觸,又啟動了你的心理防衛機制,於是你的情況變得越來越壞,因為你越來越偏執了。也許那個教派,並不是你們想像中那麼邪惡?也許中間有些甚麼搞錯了?……」
我只記得這些,在他安撫之下,我在那張椅上睡了一陣,然後回了家。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甚麼,那一次之後,我的狀態似乎變好了。我開始想,我是被一個狂熱的瘋子感染了,也許那些年來,我只是庸人自擾。
1997年夏天,當時警局已經開始了電子化,我也升了職,所以我擁有自己在警局裡的電郵帳號。有一天我收到一封郵件,署名竟然是「傑西」。我一看,後背就開始冒冷汗。
我打開郵件,裡面說,傑西說,這些年來,他終於查到「家族」究竟是甚麼,多年前在塔拉赫西發生的事,是一個跨國人口販賣行動的一部份。那次內部調查之後,他假裝已經放棄調查,成功騙過了局裡所有人,並且繼續透過其他手段調查。這些組織主要活動地點,是美國、英國、日本和香港。有很多慈善組織、前台公司、非政府組織甚至政府機構,都與這個組織有關,但這都只是「家族」的代理,他們的兒童來自世界各地,而在東南亞那一塊,集散地就是香港。而他們其中一個「貴族家庭」(高級成員),最近就到了香港,是一對母子,有名字,還寫了他們在香港居留的地址。
傑西說他自己因為某些事情,被限制出境,所以給我發這個電郵;他說如果我對這個真相還有興趣,就到這個地址,「看可以找到甚麼」——但必須快,「因為他們不知會住到甚麼時候」。
我抄下那個地址之後,馬上將電郵刪除,好像很多年前聽到我那個朋友死去的時候那樣,整個人好像進入了虛空,「醒來」之後我在局裡來回踱步,我在想,我是否應該不理會他,我的人生似乎已經回到正軌,我是否又要回到他編織的瘋狂之中?
我無法將這個念頭扔出去,我不斷嗑藥,直到失去知覺——我覺得自己已經在瘋狂的邊緣,好奇心拉扯著我,除了這個,我對於多年前的那些謎團,仍然覺得未解。我認為自己應該去,要不就會面對一場可怕的真相盛宴,也許就面對我多年來面對的都是一個愚人愚己的瘋子。也許面對了之後,我在晚上就可以睡得著,睡得穩。
我請了多年都沒有請的假,一個人乘飛機去了香港。我從來沒去過香港,也不知道那是一個怎樣的地方。我就像那些年輕的旅遊人,沒甚麼準備,就隨便出發去一個鳥不生蛋的東南亞地方「體驗生命」;但香港卻是一個繁華得媲美紐約的地方,密集得好像羅拔迪尼路駕著的士漫遊的罪惡淵藪。因為人生路不熟,我也是坐的士,那些的士是紅色的。我隔著的士的窗往外望,除了那些亞洲面孔令人感到充滿異國風情,街上也有很多紅色的橫額和旗幟,好像在準備某些盛大的節日似的。
那個地址是一座西環的樓房,我到達的時候,已經是夜晚。在一堆亞洲的我形容不到的傳統建築物之間的一座老樓。我下車之後,發現也有一個白人年輕人。他首先看到我,那個人雙目通紅,穿著一件衛衣,牛仔褲,像個尋常的年輕人,卻在這裡違和地出現。他突然開口說了甚麼,我才意識到他是跟我說話,他說:「不要再來了,教會今天關門。」
我不解,他的雙手收藏在衛衣裡,我直覺那裡似乎藏了甚麼。「不要再來了,教會今天關門。」
他說話的時候,也望著那條通往上面的陰暗樓梯。我對他說:「我不是教會的人,但我來找妮娜.高佛。」
聽到這句,他的戒備神色似乎減少了一點,但又似乎驚訝我直直地說出了這句話。不知為何,我突然被一種第一次上教會時的莊嚴感受所籠罩,我不管這裡是哪裡,對方是誰,我將我經歷過的一切都說了給他聽。
那個伙子最後說:「妮娜.高佛是我生理上的媽,你找她幹甚麼?」
不知為何,我說:「不知道,也許我會殺了她,終結我的痛苦。」
「我想了很多天,究竟甚麼時間最合適?也許今晚就合適,你也認為如此嗎?」
我點頭。
他面露驚奇的神色,想了一陣,然後便說起了他的故事。那個小子的名字是大衛,教會的首領是他心理上的媽,他們信耶穌,也相信耶穌最高的法則是「愛」。「祖父」的夢想,是開始一場靈性革命。他一開始指派女教徒跟自己做愛,然後命令教內的夫婦互相交換伴侶。
「祖父」主張激進的「性神學」,他認為性並非罪惡,在性交過程中,他們反而與上帝接近。「祖父」之後的野心變得越來越大,他跟其中一個女信徒生了個兒子,那就是大衛。他們也領養了另外一個女孩,叫做仙迪。他們被教導,性交是靈性的練習,所以很小到大,就鼓勵他們一齊睡覺,是一對金童玉女;「祖父」也經常跟仙迪在一起,有時他們會在一間房裡,仙迪為「祖父」口交,祖父也會在他們面前自慰,而「祖父」也會叫大衛的媽媽跟他做愛,並且用攝錄機拍下來,用寶麗來拍下來,供「祖父」自己欣賞;
「祖父」也會鼓勵教派內的姊妹跟大衛做愛,很小的時候,大衛已經知道甚麼是性愛,但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他們被關在教會一個封閉的公社裡面,每日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做愛。他們也會製訂運送兒童時如果遇上警察時的標準答案,也會用精神藥物、心理操控等技術對教徒和兒童洗腦。
大衛說,知道教會裡面很多高層都戀童,也有很多人是因為本身戀童而加入教會;他們也儲存教徒的裸照或者性愛影片,來勒索他們;「祖父」在兩個月之前病死,各地的警察都多多少少有調查他們,所以他們四處躲避,最後來到香港。因為妮娜.高佛相信這裡是其中一個對他們安全的地方。
我一邊聽,一邊冷汗直冒。我想起傑佛遜醫生,我知道他有一個妻子,兒子都已經讀大學了,但我不知道他私底下是如何,他是否也是一個戀童者?他是醫治我,還是愚弄我?我不知道,也不敢想下去。
「是誰告訴你我們在這裡的?」大衛問我。
「是一個叫傑西的人,但我不知道他是怎樣找到,也不知道他的情況,我亦只是試一試。」
「那可能是教會裡面那些革命者。」大衛似乎已經對此作了解釋,又說:「也有很多人想離開,他們不介意找外來人來打碎這王座。」
「王座毀滅之後,你又會幹甚麼?」我問大衛。
大衛聞言,便露出一陣泫然的微笑,在街燈的暗光之下,我看到他的眼睛異常浮朣,他問我信不信上帝?我說我不知道。
他說,他不信,因為上帝對他來說只是一根大陽具,看到甚麼空隙就插進去的陽具;他是長大之後自己在甚麼地方長大,「祖父」曾經命令大衛做下一任的教主,但後來也不了了之,因為這大概只是「祖父」覺得好玩,就像他在人生裡面玩過的一切。
大衛說,他已經死了,他每活一秒都是在地獄之中,而他現在要上樓終結一切。
我當時沒有聽明白他在說甚麼,我問:「香港沒有人在查你們嗎?」
大衛的神色有點像嘲笑,也有點像憐憫我,他說:「我們生活在一個謊言裡,沒有人是例外。你聽過乒乓外交嗎?你知道克林頓嗎?你知道中英聯合聲明嗎?沒有東西阻得了這病毒的擴散,他們在這裡可高興了。」
我現在知道大衛給我那種異樣而神聖的感覺,是來自記憶,是我小時候上教堂時,聽過牧師講過《啟示錄》,在最後的時刻,有很多帶來死亡的天使,而大米迦勒會將一條大蛇摔在地上。後來我知道,米迦勒是警員、軍人、水手、商人、傘兵甚至病人的主保聖人。
我還是呆立在原地,說完,大衛就上樓,僅僅只是兩三分鐘,我就聽到上面傳出兩下槍聲,突然,我看到遠方傳來一陣巨響,七彩的煙花爬升到半空,燦爛而緩慢而展開。
我衝上去,發現二樓某個房門是打開的,好像是一個記號,一個留給我的記號,我看見一波緩緩的血爬出房外,我慢慢走進去,發現裡面有一個老年女人,額頭中槍,黏稠的像精液一樣的腦漿跟血交融在一起;而大衛也倒在旁邊,他是吞槍自殺的,子彈從他的下顎進入,從腦頂打出去。
我看了幾秒,便動身離開,跌跌撞撞的跑走,我不斷的跑,在微雨之中,有很多人迎面而來,他們歡慶著甚麼,有記者在拍攝著他們;我想起大衛死前說的那句,他們在這裡可高興了。我跑了,我在煙花下的黑暗中不斷地向前逃跑。
patreon https://www.patreon.com/lewisdada
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羅比媽的育兒與實驗廚房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手機比命還重要,你管得動?《文章出自彭菊仙老師》
#台灣時間今晚 #美國時間明早
我們就要邀請哈佛臨床研究的心理學博士 來和大家分享數位時代的育兒之道
羅比媽收到上百個詢問案例
但蠻多家長的卡關之處很雷同,所以我會統整7~8個問題來幫大家諮詢博士
直播時也歡迎大家分享或討論喔!(別忘了找時間先把羅比媽上下篇的文章先複習一下)
使用3C商品或手機網路,一直是家有青少年的父母,名列前茅的困擾。作者這一篇寫得精妙也實際,內容裡提到的例子相當警世,給青少年父母很大的提醒。
這種困擾將來只會越來越多,親子雙方都承受莫大壓力。對我來說,重點在於父母一開始就要有警覺,面對3C商品不能輕易放鬆與大意,更不能任意讓孩子在寒暑假玩到飽。
如果孩子在寒暑假玩到飽,大部分的狀況,就是在回到學校前幾天的過渡期,非常痛苦。從此開始了幾年的網路或遊戲成癮人生,大有人在。
但也有少數孩子可以順利轉換情境的,不過,這實在不容易,通常表示之前有一定的自制。又或者,這樣的孩子本身就有健康的休閒習慣,像是運動。
我常建議父母在孩子小時候,要多帶孩子出去玩,這可以減少孩子黏在3C上的比例。只可惜,大部分家長本身不喜歡運動,家長自己的生活也離不開3C。
我很喜歡作者的寫法,雖然給了一些建議,但保留彈性。我很清楚,有些孩子在現實生活中受挫,這成了推力,而網路遊戲又如此吸引人,成了吸力。這一推一吸,家長再怎麼注意,孩子可能也難以抵抗這種誘惑。
真的碰上了,別一下子就要跟孩子拼命,容易弄得兩敗俱傷。這時候能耐得住性子等待,家長學著跟自己的挫折共處,這對可能正處於失控的孩子也很重要。祝福大家!
************************
手機比命還重要,你管得動?
【彭菊仙】
已有好幾起因手機被爸媽斷然沒收而引發親子決裂的震撼新聞。前一陣子,台北有一名才五年級的孩子因手機被媽媽沒收而跳樓身亡;中國遼寧省一位父親盛怒之下把孩子的手機從窗口丟出去,沒想到孩子為了搶救手機也一躍而下,當場氣絕,父親抱著軀體痛哭失聲,但已回天乏術,引得路人不斷嘆息:這孩子真傻啊,真傻啊……
為什麼孩子把手機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
在一九九五年到二○一二年之間出生的孩子,從小是由「智慧型手機」陪伴長大的,被稱做「i世代」。他們在手機上遊戲,在網路裡跟朋友哈拉、找同溫層取暖、拚網路人氣;他們看影片找樂子,用手機聽音樂;在網路上追隨網紅,他們也習慣用手機搜尋資訊與自主學習,更在網路上大膽秀自己。他們不知道沒有網路之前的世界長什麼樣子,對i世代而言,網路才是真實的世界;而手機,則是他們的:
朋友群+寵物+百科全書+遊戲機+收音機+電視機+電影院+購物商店+?????
「馬斯洛需求層次」顯示,人類第一層的需求是生存,也就是需要空氣、食水和住屋,但這個層次顯然讓i世代欲求不滿,在這之前,他們還有兩大迫切需求,那就是 Wi-Fi 和電池。
當我們塞給i世代一支手機,把他們的全世界餵飽餵滿之後,有一天,又斷然將手機剝奪,不就等於親手把他們的整個世界毀滅?這也難怪,對i世代來說:
失去一支手機=失去了全世界=失去存活的意義=乾脆去死
對手機又愛又恨,i世代更憂鬱
然而,i世代擁有一支手機,從此就過著快樂幸福的日子嗎?錯!
公益組織 Common Sense 調查全美十三至十七歲的青少年發現,他們對手機是又愛又恨。
有七成的青少年感覺自己受到科技業者的操控,而且,竟然有四成青少年渴望回到沒有社群媒體的單純生活。他們坦承,社群媒體使他們無法專心做功課,也沒有辦法好好睡覺。
智慧型手機雖然讓生活更方便、更豐富、更有趣,但他們卻沒有更快樂。全世界青少年不分種族、不分貧富,愈來愈憂鬱。
《大西洋月刊》一篇調查報告指出,二○○七年以來,青少年的凶殺案件已經下降,但弔詭的是,自殺率卻上升。根據二○一一年的調查,十四歲青少年的「自殺率」二十四年來第一次高於「殺人率」。
大學生愈常查看 Facebook,就愈感到不快樂;每天上社群網站,而不是經常與朋友見面的青少年更覺得孤獨;八年級的社群媒體重度使用者,罹患憂鬱症大增了二七%,而經常運動、參與宗教活動、花時間做作業的青少年,憂鬱症比率比較低。
使用社群不是可以讓自己更有社會連結感嗎?為什麼反而不快樂?因為青少年正尋求自我認同,渴望被同儕接納,所以特別在意別人是否關注自己。如果看到其他人的活動獨缺自己,或者別人比自己受歡迎,玻璃心很容易碎滿地。
智慧型手機也大大影響睡眠時間與品質。二○一五年調查青少年睡不到七小時的人,比起一九九一年竟然多出五七%。這也難怪,智慧型手機的創造者賈伯斯都限制孩子使用手機。
不同年級需求不同,手機管理也不同
在給孩子手機的同時,親子雙方應該坐下來,好好討論、約定使用規則,讓孩子暢所欲言表明自己的需求,爸媽也要坦誠訴說自己的擔憂。否則,如果孩子已習慣以手機為伴,最可怕的管制做法就是:突然沒收,或者重罰。
阿德勒學派的心理治療師狄克梅爾博士(Don Dinkmeyer)認為:「高頻率的處罰、隨便的沒收,會引起孩子憤怒和反抗,特別是由大人單方面自行決策處罰。」所有駭人聽聞的悲劇,如因手機跳樓、離家出走等,幾乎都是因為爸媽一氣之下斷然將手機沒收而鑄成。而約定的原則,應該依據中高年級、國中、高中孩子的心智成熟度,以及對自主權力的要求,而調整做法。
高年級以下
多半使用家裡的網路,爸媽可以根據孩子的需要做適當控管,最好的辦法,就是使用電信公司的網路時間控管系統(比如中華電信有「Hinet 健康上網」時間管理),只要設定好網路開放時間,爸媽也以身做則,全家自然能形成固定的生活作息。
國中階段
此時期的孩子非常重視同儕,因此手機成為重要的社交娛樂工具。但他們的自我意識非常高張,絕對不適合高壓與重罰,雙方一定要以「和平、友善、相互理解」的方式,一起討論使用規則,讓他們清楚手機怎麼影響他們的生活作息與學習,怎麼訂定規定才能幫助他們專心學又能放心玩。
把約定清楚寫下來,張貼在明顯的位置,約定的內容包含:每天使用的時間、該怎麼保護自己的個資、發文時的禁忌。
更重要的是,父母需要以「幫助孩子做好自我管控」為由,由親子雙方一起討論「違約時要付出的代價」。這可不是處罰,而是讓孩子藉由經歷「合理的後果」來強化自我約束的能力。
所謂合理的後果,是以孩子「自己」認可的方式來處置,比如使用時間超過十五分鐘以上,或是睡覺前未能把手機放置家中的公共領域,則第二天取消使用權利。
高中階段
此時孩子已逐漸接近公民的年紀,他們會更加認定自己是獨立的個體,更強烈要求親子間地位平等,因此,愈來愈無法接受國中時期「監督+規定」的管理模式。
特別是如今的高中生有更多機會仰賴手機,比如說,仰賴班上的 LINE 群組做為聯絡管道,社團活動也需要頻繁的聯絡與討論。智慧型手機幾乎已成為大多數高中生的生活必需品。
從高中開始,手機逐漸集「學習+社交+娛樂」多功能於一機,因此,高中生需要更大的使用自由度與更純熟的自我管理能力,面對這個階段的孩子,不是不能管,而是慢慢地轉變為大範圍、大方向的管理。例如:
‧讀書時至少間隔三十至四十分鐘再檢視手機
‧睡覺前將手機交出
‧大考前一到兩週限制使用或縮短使用時間,並要求維持一定的學業表現
‧學測前半年縮減使用時間
其餘時間則交由高中的孩子練習自由管控。
孩子一旦有了智慧型手機,就像進入熱戀期,總是人機形影不離,每個一拿到手機的孩子幾乎都要花上一段必要的「時間成本」,經歷被手機牽絆、控制,甚至整個生活步調被打亂的過程,才大夢初醒要「自我調整」。
對聽不進忠告的孩子,就讓他自己去想清楚;若是想不清楚,就放手讓他們搞砸幾次吧!心理學家多琳.道金馬吉(Doreen Dodgen-Magee)說:「『自然後果』是最好的老師。」有些人就是需要機緣去琢磨出「與手機互利又不干擾的相處模式」。而一味的監控,可能更延後了孩子學會自我控管,就讓「苦果」逼使孩子自我覺悟,才能操練出「斷捨離」的真功夫。
.
以上文字取自
家有青少年之父母生存手冊:看懂孩子省話、衝動、敏感背後的祕密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13165
.
20190324愛自己寫作班
https://www.facebook.com/events/330075400971159/
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高雄紀梵希自助婚紗- 提親注意事項雙方父母見面會結婚是人生 ... 的推薦
提親注意事項雙方父母見面會結婚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之一,畢竟要選擇陪伴自己後半人生的伴侶, ... 提親相關禁忌提親日子- 農曆雙數月日為佳(農曆正月、七月不宜) ... <看更多>
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問題] 男方提親前女方去男方家是禁忌嗎 的推薦
想請問大家男方提親前女方去拜訪男方家是不是禁忌跟男友在一起快要三年最近是論及 ... 很在意一定要去加上聽說新莊家很亂所以大家都忘了) 然後最近雙方家長想要約見面 ... ... <看更多>
雙方家長見面禁忌 在 男女雙方家長見面 - 結婚板 | Dcard 的推薦
剛剛男友跟我說,他媽問說要約個時間過來正式跟我父母見面吃飯!,以下求解,1.通常提親前雙方家長會先見過面嗎?2.男友是有提過以後想結婚, ... ... <看更多>